若瑜

小狗2.0

闲来无事时，引玉也会听听鬼市里的小朋友们聊天。

他在世间漫漫断续走一遭，几百年光阴如同隔世，心境却变得平静了不少。鬼市无日夜，他反而从那漫无天日的日子里窥见一丝浮火似的光，虽不若真的火焰那般热烈，但他想，这亦已足够了。他早知在这浩荡世间若一盏浮舟，有一归处便是幸了，何苦同自己过不去。

如此，引玉越发安静沉默，却也越发温和平静起来。

他不大爱说话，不活跃，可那些叽叽喳喳的小鬼使们倒是喜欢他起来，平日他在，就拉着他说东说西，吵吵嚷嚷——他就听着，偶尔出神的想着自己的事，也想着自己为何这么招小孩子，一个二个都沾他。

那日听着，不知怎么，聊到小动物。

鬼市阴气重，自然是不会有活物爱来这儿。可鬼市有小孩儿，自然有喜欢小动物的——小小一只，毛茸茸的，团在手里一团，软乎乎的叫，谁看了心里都有软下一块。这些小朋友在城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，偷偷溜出去玩，也要去找些小动物玩。一个个说着，都兴奋得很。

引玉听着，想，倒也正常。上天庭也有养灵宠的。

旁边有小朋友咋呼呼的问，大人，小动物就是很可爱嘛。城主还笑我们幼稚，但城主夫人都有一只小白鼬呢。

……嗯。

引玉忽然答了一声，鬼使神差的说：“不幼稚。是很可爱。”

他说：“我也喜欢小狗。”

小狗很好。

引玉后知后觉，还有点不好意思。

但小狗真的很可爱。

引玉觉得他有些哭笑不得。

他那直来直去的师弟不知从哪里打听来了他那日随口说的那句话，专程找他神神秘秘的拽着他走了，然后带他来了这里：

十几只憨态可掬的小狗趴在地上，个个都毫无防备的看着他。是很可爱，引玉忍俊不禁，但随之而来的就是不知如何处理的惆怅。

偏偏他的好师弟还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，热切的看着他：“师兄，你还想要更多小狗吗？”

“不用！”引玉赶紧打断他，他生怕权一真一个没看住又给他弄一堆小狗过来。他说：“一真，我养不了这么多小狗的。”

权一真的目光有些困惑。“养不了”似乎并不在大孩子的考虑范围内，他的想法非常的简洁易懂，既然师兄说喜欢，那就给师兄弄过来。引玉又说：

“我如果要养这样多的小狗，我就不能陪你了。”

引玉可太懂怎么解释才让权一真听得进去了。果然，权一真思考起了脑袋，随后，他说：

“我可以和你一起养小狗。”

“……不用啦。”

引玉颇有些头疼。他说：“谢谢你呀，但是这些小狗，我真的养不了的。”

他知道权一真会听他的，尽管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师兄明明喜欢却不要。他乖乖的跟在引玉身后，看到他的师兄换了一身凡间的衣服，走入闹哄哄的集市，对他说“一真，一会儿我做什么都不许闹”，然后将小狗一只一只抱出去。

他语气始终温柔和善，憨态可掬的小狗，他卖给人不收钱也就算了，他甚至还多拿了一些给买的人，轻轻的说，它很乖，养大了也不要宰它，看家护院也是好的。他与人说话时带着淡淡的笑，权一真听他的不说话，就蹲在一旁看着他——西方的奇英殿下长了张高鼻深目的眼，可是蹲在地上时，看着就像个小孩子。旁人见了，只觉得那是卖小狗的青年人带出来玩的弟弟，也不会往西方武神身上想。

他就这样蹲在一旁，认认真真的看着。

他看不够引玉。他喜欢看引玉这样说话，温温柔柔的；就算他不说话，他也能这样一直一直看下去。

……直到引玉推了推他的肩膀，说：“好了，走吧。”

于是权一真站起来。他去牵引玉的手，引玉怔愣了一瞬，提醒到：“我的手是脏的。”

抱了许多只小狗，他手上全是绒绒的毛。他有点不好意思，轻轻的说：“都是毛。”

权一真看了看，点点头。然后牵起来吹了两下，不放了。

“……”

好吧。

引玉由他牵着，两个人走出去好长一段路，直至周围的景色逐渐萧瑟，日薄西山，人声鼎沸转为寂寥无人。权一真不说话，引玉就问他：“你怎么不说话啊？”

权一真认认真真的回答：“我怕我说得不对，你又丢下我走了。”

他说：“我是不是又弄错了，你其实不喜欢小狗。”

“不是。”

引玉摸了摸他的卷发。他说：

“是喜欢……是很喜欢的。”

fin.